最近，国内抗疫的几位大将， 包括高福院士，钟南山院士以及张文宏教授等，都一再地发出信号，要求大家注意可能发生的新冠病毒“第二波”。现在看来，今年下半年这新的一波不但一定会来，而且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很长，很可能在3个月左右就可以感受到海潮之前的“冷锋”。

为什么病毒感染流行的第二波会如此让我们高度警惕呢？因为历史有惨痛的教训。

就在100年前，一场源自美国，却被误称为“西班牙流感”的H1N1流感病毒流行波及全球。这场全球性的大流行，感染了占全球1/3，大约有5亿多人口。 造成2000-5000万人死亡。死亡率高达4-10%。 当时仅美国一国的死亡人数达到67.5万之多，是这次新冠病毒感染造成死亡人数的5-6倍。但是很多人不了解的是，大部分的死亡并非发生在第一次流行中，而是在第二次流行，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第二波”中。

现在我们知道1918年初流行的“第一波”仅仅是病毒“小试牛刀”。就在天气转热，而大家认为“流感季节”已经过去之后，这个病毒突然卷土重来，变得更加具有传染性和致命性。在这第二波中，美国仅仅在当年10月份一个月中就死亡近20万人。这是因为第二波的病毒经过变异，变得更容易在人群中传播和感染。除此之外，第二波也呈现了一种被称为“W”型死亡模式。即除了儿童和老年人外，还有相当数量的25-35岁的年轻人患病爆亡。这一点我们在抗新冠病毒过程中也观察到了。而且了解到，这是由病毒感染引起的“细胞因子风暴”所造成。因此病毒变异和第二次感染导致的免疫风暴有可能成为“第二波”的推力。

这一次的新冠第二波会不会重复历史，造成更大的冲击呢？这一点需要从几个角度来分析。

首先，这一次流行的新冠病毒会不会发生类似100年前的流感病毒一样的变异？ 从今年一月11号中国科学家首次披露新冠病毒基因后，到目前为止，全世界已经报道了42000个病毒基因。从目前情况来看，这个病毒确实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异，并形成各种分支。但是并没有发生我们所担心的传播性和致病性更强的病毒株的流行。相反，最近意大利研究人员已经发现了致病性较弱的病毒株。病毒在与人类长期接触后会逐步降低致病性是一个总的趋势。这是因为随着时间推移，那些适宜于与人类共处的病毒会得到更好的复制和传播的机会，从而逐步发展为主流病毒株。但是在流行早期，任何一种变异的可能都是有的。

影响“第二波”效应的另一个原因是人群的免疫能力。也就是我们多次提到的“群体免疫”的问题。最近武汉市开展了一场上千万人的大规模的病毒RNA检测。这个史无前例的普查发现即使在几个月之前的“重灾区”，人群中可以检验出病毒基因的比例不到万分之三。而且这些也仅仅是“死病毒”或者“病毒RNA片段”。这在一方面表明严格的“社区隔离”政策非常成功。即使是这种传播力极强的病毒也可以通过严格的隔离被“憋死”。而在另一方面也表明，如果病毒今年秋冬掀起“第二波”时，我们人群的免疫力几乎为零。

这一预测也和最近中国研究人员发表的一篇有关武汉等地人群中抗体检测报道一致。这篇研究报告在今年疫情中期抽查了武汉以及其他几个城市的医护人员和部分住院病人的抗新冠病毒抗体情况。结果表明，即使在疫情中心和疫情中期，人群中抗体比例大约仅有3-4%。而这个比例随着离开疫情中心距离的增加而进一步降低到1-2%。这个结果很显然也是由于严格的“社区隔离”和“病人集中收治”的结果。但如果在疫情中人群的抗体阳性比例如此之低，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期望在疫情结束之后，人群感染率如此低下的情况下，抗体阳性比例会有所增加。与很多欧美国家发现的20%-30%的抗体阳性率相比（注1），中国目前的低感染率和低抗体阳性率，可以基本上排除了任何“群体免疫”的存在的希望。因此如果病毒再次来临，我们可以说依旧是“一张白纸”。

但是如果我们将不得不以“一张白纸”的现状去面临极有可能的与病毒的“第二次握手”， 是不是会重现今年年初的爆发情况呢？或者，甚至比今年年初的情况更加危险呢？

虽然很多专家都认为不能掉以轻心，但是我们同时也有很多理由认为，病毒很可能给再来，但是发生同样或更严重的大流行的可能性不会很高。

首先，小范围、小规模的病毒在不同地方的爆发是大概率的事情。但是导致大规模流行的前提是病毒在人群中的有效传播。而通过上次的大考，我们已经找出了切断传播的有效方法。除了对特殊人群，如儿童和老人，需要采取严格的保护隔离措施外。其大人群通过自觉戴口罩，保持“社交距离”也可以有效切断病毒传播。世界卫生组织的研究人员在总结了16个国家172份报告后得出结论：保持一米以上的社交距离就可以大大降低病毒传播。同时，虽然N95口罩在阻断病毒传播上效果更好，但是一般手术口罩也是非常有效。要在流行季节完全阻断病毒的传播是不太现实的，但是只要通过这些措施把病毒传播系数 R0 减低到1以下，病毒的大规模传播和流行就没有可能了。也就是说病毒会来第二波，但是在中国再次流行可能性不大了。

其次，即使有相对一部分人群依然会被感染并导致新冠肺炎，我们的医疗机构，医务人员也已经不再是“菜鸟”。虽然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没有有效的抗病毒药物，而有效的疫苗仍在研发之中，但是通过前段时间的实践，已经产生了很多有效的临床治疗方案。这些方案可以帮助患者相对平稳地度过感染期，防止出现多器官衰竭的急性病变。在认识和对抗“细胞因子风暴方面”，中国的医务人员也已经有了很多的临床经验。在医疗设备，药物和经验都不再是瓶颈的情况下，我相信。如果今年秋冬，新冠病毒重来的话。从患者，医护人员到各级政府机构都不会像上一次那样束手无措。而一定会以一种有准备的姿态有序地安排好抗疫工作。只要我们是有备而来，即使是面临一种新病毒，即使是面临一种严重的疾病，疫情对于整个社会的生活和生产的影响极有可能是很小的。会在实际上回归到常规的“流感季节”情况。也就是说，极有可能发生的“第二波”是极有可能“可防可控”的。而做到“可防可控”，不导致目前医疗系统的崩溃，正是我们对抗任何一种病毒和细菌侵袭的主要目标。

当然，在做这样分析时，我们并没有考虑到今年秋冬有可能成功的疫苗。这是因为，即使疫苗研发成功，只有很少一部分人群（例如医务人员，养老院老人等）当年可能获得免疫接种。而其他人也许需要等到明年才有可能得到疫苗接种。同样，我们现在也无法预测这种疫苗可以产生多久的免疫力，一年还是五年？这一切还需要等待大规模接种后才能发现。因此我们必须在没有药物，没有疫苗的前提下做好迎接新冠病毒“第二波”的到来。

因此，我们对于如何应对可能的“第二波”保持乐观的看法。但是同时我们也需要认识到，尽管今天的医疗技术和设备和100年的水平不可同日而语，但是正因为是同样面临一个未知的致病源，同样没有特效药物和针对性疫苗，我们对新冠病毒的预防和治疗的主要手段将依然还是社区隔离，封闭治疗，和保持个人清洁等。这一点听起来很令人惊讶，却是一个严峻的现实。因此只有“在战略上藐视病毒，而在战术上重视病毒”，我们才有可能在前后两次战役中取得彻底的胜利。

一百年前发生的那场大流行，不但带来了世界规模的痛苦和死亡，也在无意中改变了世界发展的道路。正是这次全球流行病，最终结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现在我们也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了这样的社会变革的迹象。因为在病毒面前，我们都是人类。

注1：意大利最近一次测试发现在过去的严重疫情地区，民众抗体阳性率高达60%左右，接近于群体免疫的水平。目前还没有其他国家类似的报道。